文化
环球财经文化

中国早期的禅僧:牧溪曾绘画艺术影响日本艺术上千年

宋-法常-三牛图-日本私人美术馆藏

笔底能回造化功

法常的绘画艺术

「牧溪是中国早期的禅僧,在中国并未受到重视。似乎是由于他的画多少有一些粗糙,在中国的绘画史上几乎不受尊重。而在日本却受到极大的尊重。中国画论并不怎么推崇牧溪,这种观点当然也随着牧溪的作品一同来到了日本。虽然这样的画论进入了日本,但是日本仍然把牧溪视为最高。由此可以窥见中国与日本不同之一斑。」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1970年在台北市亚洲作家会议上发表了题为《源氏物语与芭蕉》的演讲,这位日本作家满怀深情地介绍了在中国辉煌的古典美术中几乎被埋没的牧溪。牧溪就是法常。

法常(?~1280前后),宋末元初的画家,俗姓李(一作薛),佛名法常,号牧溪,四川人。宣和年间在长沙出家,南宋理宗、度宗时为临安(今杭州)长庆寺僧,为径山无准禅师(1178-1249)之法嗣。其性情豪爽嗜酒。元代庄肃的《画继补遗》卷上是最早记载法常的文献:「僧法常,自号牧溪。善作龙虎、人物、芦雁、杂画……」元人吴太素流传于日本的《松斋梅谱》中评价法常的绘画「皆随笔点墨而成,意思简当,不费妆缀」。这本书还说他敢于语伤奸相贾似道,遭追捕后,避祸于绍兴丘氏家。贾似道是南宋末年著名的奸相,其人生性残忍,祸国殃民,当时鲜有敢逆之者。法常却敢于语伤他,可见他过人之胆识。当时贾似道命令爪牙四处抓他,他不得不东躲西藏,直到贾似道死去,宋朝灭亡,他才出来。这期间他画了很多画,至元朝在天台山万年寺圆寂。遗像存于灵隐寺附近的武林长相寺中,当年梁楷和灵隐寺的和尚往来作画。法常在这里看到梁楷的绘画,潜移默化受到很大的影响。

宋-法常-岩猿猴图

南宋时期,理学、禅宗在思想界十分活跃,而且理学与禅宗趋向互融,如理学大师朱熹就与禅僧往还交流学问。这一时期禅宗南派也更为繁荣,许多有学问的人不满当时政府偏安江南,纷纷逃到寺庙当僧人,以求寄托,僧侣的文化水平随之提高,因此一批禅宗僧侣画家应运而生。他们以禅宗南派「顿悟」的思想指导绘画艺术,绘画大多着墨不多,深藏玄机,题材不拘,皆作禅理。所绘的画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调。值得注意的是,宋代文人画热潮及南宋一些非文人出身的画家,梁楷和法常也受文人画表现形式的影响不拘法度,纵情挥洒。

宋-法常-龙虎图-京都大德寺藏

法常和梁楷一样,生卒年都很不确切,可是他们的大部分作品都被日本收藏,成为日本的国宝。千百年来,法常在我国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反而在日本得到崇高的地位,这或许是因为他的大部分绘画作品,他创作之后即东渡日本,国内所见少,因而忽略了他。也许是法常的画,笔法仍为南宋院画的变体,虽然有放纵的笔意,但终不人文人体制。因为中国社会毕竟以儒家「中庸之道」「和为贵」的礼教为主导,禅宗介入到社会生活,他那极端、粗硬的作风,和儒教的思想简直背道而驰,所以法常的画被评为「诚非雅玩,仅可供僧房道舍,以助清幽」(庄肃《画继补遗》)。法常继承发扬了石恪、梁楷之水墨简笔法,对后来的沈周、徐渭、八大、「扬州八怪」等均有很大的影响。他不拘成法,以甘蔗渣代替画笔点染,层次丰富,非常自然随意,一冼刻意雕琢之气。虽在生时受冷遇,却开后世文士禅僧墨戏之先河,并对日本水墨画的发展产生巨大影响,被誉为「日本画道之大恩人」那么,法常的绘画作品是怎么传播到日本的呢?

宋-法常-岩猿猴图局部

「中国绘画流传人日本主要有两次浪潮,时间间隔既长,性质亦各异。第一次称为‘古渡( kowatari),主要发生在12至14世纪间。当时传至日本的古画大部分可粗略地归于‘ Sogenga按字面解即‘宋元画’之意,实际上特指当时日本僧人、幕府将军之属所赏识并收藏的有限的几种中国绘画。第二次浪潮发生在20世纪初的数十年间,当时重要的中国绘画作品,其中包括早期绘画作品,针对日本收藏者为买家流入日本市场……较早发生的‘古渡’浪潮亦可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2世纪晚期持续至13、14世纪而渐臻髙峰。当时,日本禅宗和其他宗派的僧人在中国南方的名刹中求法,主要在浙江、少数在江苏,学成之后回归本国。同时,也有中国僧侣赴日本传道。宋元时期就有250多名日本僧人游学中国,平均留驻10~15年;此期间大约有10名中国僧人东渡日本。」(高居翰《早期中国画在日本个他者之见》)。

宋-法常-鸟荷图-藏于日本

可以想见,法常的绘画传播到日本就发生在这一时期。法常生活的年代,正是日本的镰仓时代,是中日贸易繁荣的时期。随着贸易的发展,也有大量的中国陶瓷、织物和绘画输入日本。当年日本有一位叫圣一法师的和尚来中国接受佛法,他与法常都是无准禅师的法嗣。圣一法师于淳祐元年(1241)回国时,将法常的《观音》、《松猿》、《竹鹤》等作品带到了日本,在日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法常的《观音图》、《松猿图》、《雀鸟》《渔村夕照图》、《烟寺晚钟图》5幅作品,被日本政府指定为国宝;《龙》、《虎》、《罗汉》、《竹鹤图》、《布袋》、《栗》、《芙蓉》、《远浦归帆图》、《平沙落雁图》、《六柿图》10幅作品为重要文化财;《龙》、《双鸠图》两件为重要美术作品。

在我国绘画史上,法常是我国对日本影响最大、最受日本喜爱与重视的一位画家,自1868年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日本把京都大德寺所藏法常绘画公之于世以来,日本及欧美的学者在创作的有关中国绘画史和画家评论中予以极高的评价,他们致推崇法常为最伟大的画家。

宋-法常-六柿图-日本京都龙光院藏

在法常流传于世的花鸟画中,被日本尊为国宝,现藏于日本龙光寺的《六柿图》很好地为我们阐释了这一切。此幅画画面空阔明净,6只柿子错落有致静静地摆在天地之间,墨色轻重浓淡相间,5只一字排开,中间一只墨较浓,左面一只最淡,右面墨色较淡,两侧用白描法勾勒出来。处排中间浓柿和左面淡柿之间的用淡墨画成。在简单的构图中有呼应、有变化,充满着禅机。在一片清旷之间,按禅宗的说法,那真是「无法可说」之境界了。在通彻禅机的法常手里,一堆柿子也能随意成图,凝神寂照,笔夺造化。6只柿子似乎在跳跃,既单纯又朴素,既丰富又新奇。有人认为「六柿者六事也,菩萨行广度众生事业,不外乎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事」;也有人认为「佛教讲求六识,六柿暗指眼、耳、鼻、舌、身、意,反映了画僧对世界本源的认知」;有人还看出《六柿图》「画的是几位僧佀正在讲谈经法」等,各种诠释理解不一而足。毫不奇怪,这一幅禅画作品,寥寥数笔或勾勒或点簇,或浓或淡,墨色笔法出神人化,挥洒自然妙趣浑成,毫无矛盾冲撞挣扎,简洁清奇幽远,恬淡高旷宏达,呈示给我们一种随缘、恬静、淡定的境界,真的「莫作眼见,亦不离眼思之」。法常这幅精妙作品,充满着智慧大美与悠然的生命愉悦,给我们留下了无数想象的空间。历史可以过去,但艺术家笔下的这几只柿子将会万古长存。类似的画法在法常的作品中还有《白菜》、《萝卜》两图,这是一套双幅纸本画卷,为日本帝室御物。

宋-法常-叭叭鸟图-日本国立美术馆藏

《叭叭鸟图》是法常另一幅重要作品。该画为立轴,水墨纸本。画面描绘一只八哥鸟,正栖立株老松上俯首梳毛的情景。浓黑的头部一半隐藏在淡墨的胸腹后,一只空勾的眼睛闪闪发光,直摄人的心魄。浓墨画成的背脊与尾羽,淡墨画成的胸腹与背脊的浓墨呈自然的衔接过渡。自然留岀的两支白色翅翎,造成墨色层次的变化,构成和谐而又生动的对比。破散的渴笔斡旋出松毛树皮斑驳的老松。萧疏的松针、垂落下的松果,使整幅画的生命空间都在上升。法常以追光韬影之笔,写出了禅家的通天尽人之怀。对清代画家八大山人给予重要的影响与启示。八大山人的多幅八哥图似乎继承了法常的衣钵,也或许与法常不谋而合。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法常的另外两幅重要作品《松猿图》和《竹鹤图》均藏于日本京都大德寺。《松猿图》是法常绢本水墨淡彩的传世名作,被尊称为“牧溪猿”。展开画轴,但见一老松自右下至左上斜出,树干上栖息着一对白面长臂的子母猿,母子神态安详而严肃地紧紧偎抱着,猿面毛发蓬松,臂、爪显露出肌肉的柔劲和灵活。母子正面迎着秋风,眺望无限的远方,深邃的眸子流露出一种超然的苍凉之感。在大片空白中,抹上几笔形单影只的松风猿声,足以唤起一种平淡天真的汪洋之感,也可以产生一种萧条寂寞的孤绝之感。这便是所谓“无画处皆成妙境”。禅对浮于生活表面的繁复没有兴趣,它要求洞穿表象直抵深层,从内心而非外境直接把握生命本身。《五灯会元》卷三记西堂智藏禅师“捉虚空”的公案,十分发人深省,可以生作解释此图的一个话头。石巩问西堂:汝还解得捉虚空么。堂曰:捉得。师曰:作么生捉,堂以手撮虚空。师曰:汝不解捉。堂却问:师兄作么生捉?师把西堂鼻孔拽,堂作忍痛声曰:太煞!拽人鼻孔,直欲脱去。师曰:上须恁么捉虚空始得。

宋-法常-松猿图-日本东京大德寺藏

法常花鸟画具有抓住瞬间为永恒、化腐朽为神奇的超迈绘画本领,画面大面积空白是他的主要特色,关于空白的观念,早在魏晋时代就有「手挥五弦」与「目送归鸿」的讨论。但那时的空白画意是表现在作为背景部分的山水画面上,画面本身是铺满的。如果说画面也有不满的,那倒并不是为了表现「空白」的观念。空白与画面形象的关系,正如虚空与物质的关系,物质无常,虚空永恒,那包涵了万变的永远不变。正因如此,禅画中对于画面的结构经营,特别注意计白当黑、知白黑的处理和运用。对禅宗画家来说,空白与形象不仅同样实在,甚至比形象本身更加实在。空白之处看似空无一物,但绝非空无所有,所有一切的生命,无不从空白处而来。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因此,在最高超的禅宗画家笔下,空白所得到的处理不妨形容为一种精神上的实体,象征着佛性的普照。空白之处的虚实永恒与不空之处的物质无常相对应,同时强调了画家虚以待物和回复自然之道所必需的积蓄和观照习惯。空白的一片静寂具有无限的暗示性,令人收视返听,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向内在的生命意识。

法常的花鸟画还有《芙蓉图》、《栗图》、《鸟荷图》、《柳燕图》等。在中国仅有两幅《写生蔬果图》卷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和《花果翎毛图》卷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但这两幅卷册争议较大,这里不再赘述。

观音图-172.4 x 98.8cm-日本京都市大德寺收藏

法常的《观音图》藏于日本京都大德寺。画面上以淡墨描写白衣观音端坐于溪边的岩石蒲团上,冠饰淡雅,衣纹纯净,坐垫的丝絮,一笔一笔勾画。观音神闲气定静静凝视前方清澈的溪水冥思人间的悲苦,禅意尽在其中。前方竹叶、右上方蕨类及苔点以更粗浓笔墨表现,加强了画面的节奏与平衡。观音旁边的用披麻皴粗笔中浓墨皴擦岩石上端放着插有柳枝的净水瓶,身后的石崖上长有荒草野竹,淡淡的烟岚袅袅上升。观音的造形丰满如唐之仕女,但线条和色彩只以水墨来表现,人物的衣纹用淡墨,圆润流畅,且姿态自然。此画笔法严谨灵活,墨色苍润,粗细线条对比和谐。画幅的左下方署「蜀僧法常谨制」,钤「牧溪」朱文印。此图与《松猿图》、《竹鹤图》二图为幅一套。法常的作品虽不如梁楷那么简练,但所绘大多为佛教禅思题材,寓有静心、忘物、四大皆空的思想,而且形象刻画与写情传神俱得,在此画中,虽落墨不多,却神形兼具。与其他两幅作品《松猿图》、《竹鹤图》放在一起,可谓相得益彰左《竹鹤图》右《松猿图》,《观音图》不再是孤立地存在,而是寓意着与众生平等相处。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还有一幅绢本水墨《罗汉图》。画面描绘一罗汉闭目静坐于岩石间,后面有一巨蟒屈曲缠绕,张口伸舌凝视着罗汉。罗汉衣着俭朴,面相清苦,乱蓬蓬的胡须。也许多年来他就这样纹丝不动,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只有心灵在与佛性猛烈地撞击。这幅《罗汉图》可谓极静中生极动,极虚灵中得充实。与《观音图》的描绘几乎没有二致,凸显了文人画对禅宗画的改造。

存世的法常人物、佛道绘画作品,还有《蚬子和尚图》、《对月图》、《朝阳图》、《抚腹布袋图》、《老子图》等。但是有些可能不是他的真迹,有些作品是“粗恶无古法”的,也许元人对他的恶评,针对的就是这一类作品。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从整体上看,法常的绘画风格笔墨淋漓,简逸豪放,自然清净,空灵淡泊,颇具禅意。不论是造型、用色、用笔、运墨,都能摆脱形似的束缚,以率真的笔意、单纯的墨色,追求形象之外的意境创作,凝练的风格达到了大道至简的崇高境界。研究禅画的学者,推崇法常是禅画大师,认为是禅画中的极品。法常绘画,从淡彩到淡墨到一片空白,满与不满,空白或是飞白、留白,体现的都是一种逸兴。中国画家落笔之际,寄托了无尽的情思和意趣。虽寥寥数笔,却贯注了对生命的深刻体验,而不仅是关注于物象的外在特征,这就是真正的东方艺术——写意精神。画者的思想,要不要满满当当地全部画出来、体现出来。他敢不敢把自己的思想留下不表达的余地。文人和匠人在这一点上是有区别的,文人是敢于思想的,是敢于承当自己的空白的。法常就是一位具有文学气质的画家,正如元末明初的著名文人宋濂题其画云:“谁描乳燕落晴空,笔底能回造化功;仿佛谢家池上见,柳丝烟暖水溶溶。”他的绘画创作,善于用诗与禅的手法把意象的感染力同水墨画的表现结合为一,是水墨画中艺术境界最高的结晶品,形成了一幅幅东方艺术史上罕见的杰作。

宋-法常-鹤-173.9 x 98.8cm-日本京都市大德寺收藏

在法常的《观音图》和《罗汉图》中也有大量的山水背景,山石用随意而多变的线条勾勒大体轮廓,用细线条皴或用水墨濡染,深重中氤氲着空灵,率意又不乏严谨,体现着一种宁静致远的状态而不是躁动不安的形态,气度极为潇洒和稳健。相对于山水和人物绘画,法常的花鸟画比重最大也是特色最鲜明的。禅宗花鸟画的兴起,是以五代号称「徐煕野逸」的粗笔落墨法,和北宋文同、苏轼以水墨写意作枯木竹石不注重于形似而独得于象外为前提的。这就使禅宗画以开创的破法」精神把握传统绘画的内涵,找到了一个良好的参照系。这些特点在梁楷和法常的绘画中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宋-法常-水墨写生图-纸本墨笔47.3x814.1厘米-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宋 法常 水墨写生图局部

免责声明:如有关于作品内容、版权或其它问题请于作品发布后的30日内与我们联系。

为您推荐

首页 客户端 广告服务 寻求报道

版权所有 © 环球财经网  jingjinews.com